紀錄片伊始從七等生的童年談起,以作家筆下文字隱喻其生命歷程,間雜親友、評論者的口述評價。年幼的「貧窮」經驗,似是造成作家羞恥與自卑的來源,阮慶岳說七等生的童年「整個是在一種屈辱的過程」,這份屈辱在經濟與階級上體現,導致作家無法很信任社會與群體性。片中透過昔日同窗老友之口,娓娓道來作家讀書時期迥異於他人的獨行特立,而無論是求學或謀職時期,作家於教育體制裡的脫序與扞格不入,也讓他不斷在現實與自我間拉扯;作家說自己「是一個不快樂的人」、「從六歲開始,就不快樂到今天」,這份不快樂如影隨形地存在於作家的生命之中,使其創作散發出種種內斂的沉思。
有趣的是,片中七等生常出輕狂之言,彷彿訴說外人不解其真我之情,然而在其兒女口中,他是一位不及格的父親,成長過程中父親的角色是模糊的,專注於寫作時,常對子女視而不見,在他們繪畫得獎或考上第一志願時,甚至回以冷口調侃;當女兒小書回憶某次父親失言提及外遇對象,父親急著改口遮掩,企圖飾蓋道德上的瑕疵,她反嘲一句「道德不是你最摒棄的嗎」,讓我們看見七等生性格上的矛盾。但女兒同時也感受到,父親自覺虧欠母親,對無能使母親幸福深感抱歉,卻不後悔自己的行為,再年輕一次可能還是重蹈覆轍,並言這種情形「有時候是生而為人難以控制、避免之處,我自己是可以接受」,就此理解也和解了父親。七等生對老友說,人生「常遇到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老友笑回「什麼你遇到,都是你製造的」,作家不怒反笑,儼然在歲月與無常洗鍊之下,過往亦可如雲煙輕淡;老友又巧喻七等生像是一條「不會變成蝴蝶的毛毛蟲」,是引起全世界震撼的「毛毛蟲妖精」,看似笑侃的背後,其實也流露了老友溫厚的關懷之情。片中更構置七等生前女友的現身,提及她對作家的印象如野地裡的蓟草──堅毅、迸發而有能量,初見即震懾於其紳士風度與獨特的精神面貌,雖然兩人年齡差異甚大,卻仍然為其純真的眼神而傾心。親人、老友與情人,透過他者的理解與憶述,七等生看似空乏而渴愛的人生,彷彿正以另一種形式呈顯其豐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