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 年 1 月 3 日2024 年 1 月 3 日 NTUGITL 主講:阿潑、程廷(Apyang Imiq)、錢真 主持:楊雅儒(臺大臺文所助理教授) 時間:2023年12月13日(三)下午15:00-18:00地點:臺大臺文所324教室主辦:轉譯臺灣工作室(臺大臺文所)、臺灣師範大學「國際臺灣學研究中心」 撰稿人:孫家琦(臺大臺文所博士生) 本計畫希望藉臺灣在地文史資料為核心、「創意性寫作」(creative writing)技術為半徑,建構學院內寫作的系統模式,並開創更深廣的創意寫作理論與應用範疇。此為第二場座談活動,期待藉由各領域寫作者的經驗分享,為學院內的書寫社群提供建議,並搭建對此有興趣者的交流平台。 「文學兵推工作坊」第二場由本所楊雅儒老師主持,邀請記者阿潑與作家錢真、程廷(Apyang Imiq)等重量級來賓,分享各自從田野工作、文獻調查回到書桌上寫作的過程。 首先是阿潑談「寫作身分的轉換:關於書寫時如何面對材料,又如何安置自己」。受到《人間》雜誌影響,阿潑相信感人的題材是報導文學的第一步,用腳走出來的新聞才是真實的;到被採訪者面前受教育,採訪者的態度應該謙卑。《人間》證明了非虛構寫作的力量。但是,用他人的故事是不是消費?稿子要讓受訪者確認嗎?阿潑的「靈魂拷問」也成為後續討論的重點。她認為,作為一個中介者,「我」和田野對象共同創造「真實」,建立關係本身就是書寫的主軸;虛構仍須建立在事實上,是再現的一部分。跨文化紀錄與書寫最重要的是「帶讀者置身現場」,阿潑把自己當成導遊,帶讀者看見「我」所看到的世界。 接著由錢真分享「小說與歷史的平衡」。她愛看布袋戲,寫同人誌,因為人物設定通常是斷裂的,所以習慣「腦補」前傳。寫《嘉平夢》主要參考《資治通鑑》和《世說新語》,《羅漢門》講清領時期朱一貴事件,《緣故地》是日治時期頂林事件,都有資料收集的問題。錢真說,先確認沒有人寫過,然後收集史料、看期刊論文,形成時代感。瞭解史料書寫的動機,解讀史料記載,沒有被寫出來的,就是值得虛構的空間。她會參考統治者以外的史觀、史料,善用口供裡的訊息、地圖視角、戶籍資料、舊時地名或老照片去還原現場,藉此撐出空間,重建人物。 程廷以「樹洞Mgrig轉」為題談如何將族語放進小說。Mgrig是動、跳舞、旋轉之意,開車也會用Mgrig來形容轉方向盤。他說小時候只知道要好好念書,沒想到書讀越多離部落越遠,直到返鄉才重新開始認識部落。在部落通常使用太魯閣語或華語,也有日語、英語交雜,有些字難以翻譯,有些字要意譯,有些字則要回到文化或生活情境中轉譯。程廷透過身體勞動和訪談耆老重新學習部落文化,因為參與社區營造工作,累積許多關於編織、狩獵、農作和生命史等資料,這些都成為他創作《我長在打開的樹洞》的基底;「打開的樹洞」是老人家形容從山上看支亞干溪的感覺,也正是語言文化最生動的轉譯。 ■ 第一輪提問 .俐璇老師請錢真多說一點寫同人的事。 .芳婷老師問阿潑如何找到感動自己的材料,問程廷是否嘗試文字以外的創作。 .碩斌老師問三位作家如何看待紙本書市場衰退問題,是否堅持紙本書寫。 .雅儒老師想知道Apyang如何看待虛構/非虛構書寫。 .同學問阿潑「有沒有資格去寫」的結論是什麼。 阿潑說,「菜鳥的困惑」是提醒自己在寫作或採訪時自問「我」是什麼角色。她會先自問寫作的動機是什麼,在採訪前說明自己的身分立場,在書寫的過程中做出取捨,並向受訪者確認自己的理解無誤。她認為身為代表某種主流文化的知識分子,創作是為了溝通,做異文化之間的轉譯。阿潑認為紙本書的衰退是必然的,創作不變,只是換了個載具。 錢真從小愛看《聖鬥士星矢》、《灌籃高手》,很自然地產生腦補劇情的衝動,大學時則熱衷在同人誌創作網站po文連載。寫歷史小說的感覺像在解謎,也不會洩漏自己或身邊的事情。錢真對從清領過渡到日治時期的事情特別感興趣,頂林事件、林爽文事件都是看了許多史料之後才決定的題材。關於紙本書的未來,錢真說她和阿潑的看法差不多。 程廷說他的稿子會給受訪者看,有時受訪者沒問題,但受訪者的小孩有意見。據他觀察,《遊林驚夢:巧遇Hagay》劇場版聲光效果很受族人歡迎,室友將程廷小說〈父親〉改編成劇本,在社區劇場演出也做出口碑。程廷表示非常喜歡文字創作,有無紙本都不影響;只是部落老人家講過的故事,如今很難還原其背景和脈絡,這也使取材變得困難。 ■ 第二輪提問 同學問阿潑,拋棄受訪者的罪惡感,會因期刊、書或寫作方式不同嗎?採訪結束後和受訪者的關係就斷了,如何面對或消化?阿潑答道,《人間》雜誌的特殊性在其壽命很短(四年)但力道很強,影響深遠。寫《憂鬱的邊界》時,自己是一邊當記者,一邊做社運,和受訪者或旅途相遇的對象在網路上保持可以聯絡的距離。記者或影像工作者的身分可以是一種保護,她不會「拋棄」受訪者,只要能遠遠看著對方就好。 雅儒老師問錢真,《緣故地》與民俗有關的取材,是童年記憶,還是為寫作才去做田調?方向感很差的人,從調查到書寫,要如何將走訪感知融入敘事?錢真說,史料裡沒有的故事,史蹟(如石碑)可以幫忙;小說中個人生命史的虛構,則由其空間經驗切入去建構。《緣故地》部分場景是錢真小時候印象的重現,地方誌也是很好的參考,或者問在地人,像是從老地名、公車路線規畫得以窺見生活空間脈絡和當地人使用習慣。 碩斌老師問錢真,是否有「歷史書好賣,歷史小說不好賣」的感受?金庸的小說寫得好也賣得好,可見歷史小說最好不要固守史實或大量輸入知識。錢真說自己喜歡金庸,也受日本戰國武將小說影響,雖然司馬遼太郎的《龍馬傳》被後人指出有誤,她認為是當時調查有限、史實不易獲得的緣故。錢真提到將術法寫進歷史小說,要小心那個「度」;布袋戲、BL各有讀者群,確實不容易兼顧,只能在每次書寫時試著推進一點。 碩斌老師談到「引用(quotation)」。學術界有學術引用倫理和研究倫理,採訪者和被採訪者之間亦有「承諾」關係。最基本的研究倫理是「告知同意」,即事先告知對方是採訪或研究,用何種方式呈現也要事先說明。公開可得的資料或歷史材料不需要給當事人看,切記,採訪者有詮釋權。雅儒老師總結說道,問題意識、田野、創作不是線性進行,很可能是先進入田野接觸與感受,然後才產生問題意識。阿潑的「面對災難怎能不寫」、錢真講同人誌時像個少女,還有Apyang對部落的使命感,這些飽滿的情緒都是創作動力,相信大家都能感受得到。 聽三位作家分享經驗,感覺時間過得特別快;當天色暗下來,燈火通明的324教室就像夜晚的秘密基地,讓人更捨不得離開。這裡是「文學兵推工作坊」的根據地,在逐漸形成的默契中,我們準備出發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