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講:林福地導演(第52屆金鐘獎終身成就獎得主)
主持:黃美娥(臺大臺文所教授)
時間:2022年10月20日(四)下午13:00-15:00
地點:臺大臺文所324教室

撰稿人:許明智(臺大臺文所碩士生)

思相枝:
林福地的
臺語片年代

主講:林福地

主持:黃美娥

林榮三台灣文學講座

1965年,在聯合報的一則報導中,介紹了當時臺語片導演中名字最響亮的林福地導演。這則報導提及,林福地導演的個性沉默且苦幹,並具有熱情、理想與目標。多年來,他一有空閒時間,都會埋首於電影的拍攝,且他的影片都是頗受歡迎的作品,通俗而有深度,並兼顧觀眾興趣。而在近六十年後的2022年,很榮幸能在「臺灣通俗小說跨媒介交涉專題」的課堂上,由黃美娥老師邀請這位在臺語電影史上的重要人物──林福地導演,前來分享他的臺語片年代。

這次演講的主題,援引自林福地導演的第二部電影《思相枝》,若用臺語發音,就是「思想起」的意思。而在演講當中,林福地導演也以個人生命史的視角,娓娓道來民國四十多年至今的臺語片歷史。

導演回憶,在民國三十八年國民政府撤退來臺後,國家電影機構也隨之來臺。當時有四大機構:一是國防部位於北投的「國軍電影製片廠」;二是教育部的「教育電影臺」,後成立國立藝專後,捐給電影系實習用;三是台灣省電影製片廠在重慶南路末端的「台灣省電影製片場」;四是「農業教育電影臺」,後和「台灣電影事業公司」合併組成著名的「中央電影公司」。然而,由於撤退時太倉促,上述機構的人員只來不到一半,器材也難以帶來臺灣,導致一段時間無法拍戲。

直到萬象電影公司的《阿里山風雲》(1949)上映後,才開啟國民政府遷台後的電影史。雖然這部國語片票房並不理想,但這部電影的主題曲〈高山青〉(周藍萍作曲)卻仍傳誦至今。而在臺語片歷史上,林福地導演認為他的師傅──邵羅輝導演的〈六才子西廂記〉(1955),是戰後第一部臺語片。

接著,林福地導演向我們細數邵羅輝導演的拍戲歷程:邵羅輝先是在橫濱上岸,後至東京學習,並在東映株式會社學習拍戲,也擔任臨時演員。二戰結束後,邵羅輝被遣送回臺,不會講國語也看不懂漢字的邵羅輝,為了拍戲,便請林福地當副導演兼編劇,來拍攝第一部臺語片〈六才子西廂記〉。可惜的是,由於放映器材的限制,觀眾無法看清楚畫面,故生意並不好。而後,第二部臺語片電影──何基明導演的〈薛平貴與王寶釧〉(1955),不但邀請麥寮女子歌仔戲團來參與拍攝,也獲得好票房,讓許多台灣人對臺語片感到興趣。而〈薛平貴與王寶釧〉的熱映,正式開啟臺語片的時代。在這個時代裡,林福地導演擔任過化妝師、燈光、攝影助理、編劇、副導等工作(如《望你早歸》、《台南霧夜大血案》、《大橋情淚》、《純情淚》等電影),最後慢慢走向自己拍攝臺語片之路。

在林福地導演的生命史中,他曾在貢寮附近的頂雙溪戲院擔任經理,也曾至台北《公論報》當過編輯,也同時靠寫劇本賺錢。終於在1961年,高仁河成立「中興電影公司」,邀林福地合作拍攝臺語片。同一年,林福地導演的第一部臺語片《十二星相》(臺語:十二生肖)上映,裡頭許多演員是歌仔戲班出身,內容則是關於十二個英雄幫王子復國的故事。

而林福地導演的第二部臺語片《思相枝》,當時由恆春戲院老闆投資,也曾在恆春拍攝外景,獲得廣大觀眾迴響,甚至當時的《中央日報》社論上也點名批判「堂堂國營的中影的片子,不如林福地的臺語片電影。」這段話雖然隱含國語片與臺語片的位階關係,卻也顯示出林福地導演的實力。導演提及,《思相枝》的配樂聘請交響樂團進行伴奏,並搭配情緒的變化,亦是他拍攝電影時的堅持。

由於林福地導演對臺語片的熱忱,故即使當時中影經理龔弘邀請他加入中影,但他寧願在臺語片中繼續嘗試、學習,以精進自己的導演技術,也走出不同於1960年代的「健康寫實」潮流的電影風格。只不過,在李翰祥導演的國語片《梁山伯與祝英台》上映後,臺語片的年代慢慢消逝。最後,林福地導演在1964年決定進入李翰祥所創立的國聯影業有限公司拍國語片。

回顧導演的臺語片拍攝歷程中,和台灣文學最相關的,即是他曾將日治時期的通俗小說《可愛的仇人》,改編為臺語片《可愛的人》(1964,因為電檢處限制,故將片名去除「仇」字)。《可愛的仇人》原是徐坤泉在1936年的作品,在日治時期已具有廣泛的讀者群。而在戰後,林福地導演改編時則將主軸改為留在臺灣的角色,而選擇去掉主角在原著後半部到日本的情節。也因此,導演將原著中兩個世代的故事,交錯為一個世代的故事,並將原著的第二代小孩做為主角,加入戰後社會對於情仇糾葛的反思。導演表示,之所以想會改編這部作品,是希望能透過文學來刺激自己的劇本寫作,而不是只有自己憑空構思。雖然目前已經無法看到《可愛的人》,但從導演的描述中,可以看到徐坤泉《可愛的仇人》跨越戰前與戰後的時代,並經歷不同媒介的轉換下,在戰後臺語片中重新獲得生命。

短短兩小時的演講,著實難以含括林福地導演一生的臺語片經歷。而在提問環節中,導演的回應也讓我們看見臺語片如何跨語越境,和日本、香港、東南亞等地,或交流或輸出,背後交織出的是我們仍然陌生,卻也迷人的臺語片年代。而在講述這些歷史故事前,導演其實也先和我們分享他心中對於「電影」的看法:他認為,電影表面上看似以娛樂性為主,實則隱藏著很大的力量。若一部電影的主題、內容是好的,便可以引領觀眾走向更進步的社會,更有心靈層面的影響。

時至今日,雖然臺語片的年代已經消逝,但我們對於電影的見解,似乎仍有所共鳴之處。經歷這段充實且深刻的分享,我們也恍若「思相枝(思想起)」那個看似遙遠、卻也與我們如此貼近的臺語片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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