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講:林木材(國家電影及視聽文化中心研發處處長)
主持:謝欣芩(臺大臺文所副教授)
時間:2022年12月01日(四)上午10:00-12:00
地點:臺大臺文所324教室

撰稿人:林心嵐(臺大臺文所碩士生)

本次專題演講由國家影視聽中心(TFAI)研究發展處林木材分享多年策劃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TIDF)之經驗,由美援時代的紀錄影像、綠色小組紀錄片作品及1960年代的電影實驗三面向切入,討論「紀錄片」的更多可能。

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於2014年起進入國家影視聽中心前身國家電影中心。國家影視聽中心作為以典藏與收集台灣電影資料為主的資料庫,與之合作同時,林木材指出策展人必須思考的是如何將電影,或甚至是單純的影像資料串連、轉化為「節目」?

I. 美援時代的紀錄影像

林木材舉例,2014年曾放映時光台灣1951-1965 (Reel Taiwan 1951-1965)單元,當中以1950-1980 由國家控管的新聞單位所製作的新聞影片為主。這些影片多為討論中美合作、衛生條件改善的推廣型影片,甚至可能是直接取用美國以中南美洲為受眾所製作的影像、加上中文配音而成,由此可見美援時代的西方現代性思維如何擴張。林木材認為,所謂紀錄片可以有更寬廣的定義,甚至可以擴展為「有文化價值、歷史價值的影像作品」,也藉由影展的推廣,林木材期待可以漸漸改變觀眾的眼光。

II. 綠色小組回顧影展

2016年時,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曾策劃綠色小組作品回顧影展。綠色小組是1990年代台灣最有影響力的非主流媒體,之所以成立,需要回溯至1984年左右台灣出現的大批礦災及1986年以前大量黨外雜誌之時代背景。綠色小組創始人王智章原為黨外雜誌美術編輯,因留意到大量礦災情況,發現其中受重傷的礦工無法請領撫卹金,也無法繼續如常生活,但公部門並未積極處理。王智章因而想要引起輿論注意,但認為單有圖文力道不足,故與攝影師鄭文堂合作,拍攝因礦災而成為植物人的礦工恍惚的神情,並訪問其家屬,將之剪輯為十分鐘左右的影片,並舉辦記者會公開,此舉造成巨大轟動,也讓王智章察覺動態影像的力量,就此成立綠色小組。綠色小組將元用以拍攝家庭影片的器材帶上街頭拍攝社會運動,拍攝影像時長超過3000小時,錄影帶超過120卷。

如此數量龐大又未經檔案化的資料,要如何整理成影展推廣?林木材指出,他們與原拍攝者合作,挑選出拍攝者記憶鮮明的影帶,特別是當時與主流媒體老三台意識形態所對抗的影像作品,在影展中將之對照呈現。在尋找老三台的歷史影像用以播放的過程中也困難重重,如中視和台視目前已民營化,若要取得其播放授權需要支付高額的授權費用,所幸華視尚屬於政府單位,便以合作方式許可影展播出,華視在1980年代隸屬於國防部,因此保存了大量抗爭第一現場的影像紀錄,正好與綠色小組的拍攝主題契合。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便以1980s台灣切片×時光台灣為題,放映「非主流」和「主流」媒體兩方對照之影像,以還原時代面貌。

林木材特別分享,綠色小組曾在1980年代成立「綠色電視台」,是台灣第一個台語電視台,以對抗主流媒體為宗旨播報新聞,雖然成立時間極短,但在電視史和紀錄片史上不容忽視。綠色小組拍攝的影像看似粗糙,但背後卻隱藏許多台灣民間爭取權益的聲音,例如後勁反五輕運動便是以「和民眾站在一起」的立場拍攝調查形式的紀錄片,甚至其中有民眾向綠色小組學習如何拍攝紀錄片;以及1988年的520農民運動中,運動群眾不斷演講直至深夜,即便受限於設備最長只有15分鐘的打光時間,但還是沒有阻止綠色小組紀錄這些時代切片。

同學針對綠色小組提問:1980年代是否只有綠色小組紀錄片?還是有其他團體或個人也有拍攝紀錄片的行動?林木材對此表示肯定,但其他團體的規模不及綠色小組,成立時間也較短。除此之外,因為這些黨外紀錄片營運以販售錄影帶為主,商業形式反而造成業內競爭,而無法保護被攝當事人。同學也接著提問,商業形式是否影響其拍攝風格?林木材表示不至於,但「新聞快報」系列販售成果最佳,因此吸引綠色小組投入更多精力製作,銷售管道則是綠色小組成員以貨車運送,在交流道出口偷偷販售,甚至可能以假貨車應付警察。至於綠色小組人數,大約落在四名中心成員、四名外緣助手,但外緣者流動速度極高。綠色小組的工作室位於德惠街的老公寓,大約40-50坪,由綠色小組友人資助,其中以無政府主義的公社狀態營運。綠色小組的拍攝運動曾經被政府干預,但未有成員被逮捕。目前資料大部分位於南藝大,包含文字資料和文物,但仍缺乏完整論述。

III. 1960年代電影實驗

在本部分,林木材談及介於黑盒子(戲院)和白盒子(美術館展間)之間的電影實驗。之所以不稱為實驗電影,是因為此類影片並非「電影」,而更近似於影像實驗。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曾針對此不只一次製作專題,在此中便廣義思考何謂紀錄片本質?林木材重申,只要留存歷史時刻,都應當被視為和紀錄片有所關聯,所謂電影實驗所屬的類別「錄像藝術」也反映了歷史事件和文化事件,因此也和紀錄片擦邊。

1960年代由黃華成製作的前衛雜誌《劇場》便對重現台灣電影實驗的專題提供類似目錄的功能。林木材指出,在電影中心重新出土史料之前,學界多以訛傳訛,僅能靠二手資料重新想像前衛這些電影實驗作品,例如黃華成的現場電影《座談會(側拍)》、《實驗003》等,而影展重新復原,便提供了能夠證明這些佚失影片曾經存在的證據。其中牟敦芾的電影〈跑道終點〉便被稱為台灣新電影出現之前最好的電影;黃華成《生之美妙》得以重新出土,也在北美館策劃的紀念展中展出。

林木材特別提出,作品要從「非作品」出來,用自己的創造力、觀察力和考察力把「不是作品」的轉化為作品,所謂策展便是思考如何在節目中串連影片,更有甚者,需要再不存在於檔案中的資料尋找影片,並將之檔案化。

謝欣芩老師提問,策展和傳播的關係為何?由於觀眾的接收是被策展方選擇過、透過影展方式所傳播,在其中紀錄片有多有效?林木材回應,紀錄片需要面對弱勢類型的問題,也就是平常難以在院線看到,或只有在影展看得到,因此林木材鼓勵大家到國際網站(可能非法)去看電影,如此可以知道世界在主流系統之外的眾多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