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講:朱國珍(知名小說家、散文家、詩人)
主持:楊雅儒(臺大臺文所助理教授)
時間:2021年11月02日(二)下午13:20-15:20
地點:臺大綜合教學館203教室

撰稿人:曾士銘(臺大臺文所碩士生)

生命思考與親情書寫

講者
朱國珍

在「臺灣現代小說選讀」課堂上,楊雅儒教授邀請臺灣知名作家朱國珍女士以「生命思考與親情書寫」為題,分享她如何轉化作為一名「女兒/母親」所感悟的親情關係,成為細膩而真摯的文字作品。

演講的開場白,朱國珍先是以「緣慳一面」為引,講述她從當年「差一分」就能轉學到臺大中文系的經驗之中,體悟何謂「命運」。命運的安排不只是最後成績的那一分,更是她考試當天莫名地記錯考科順序、填錯答題欄,以及當考官高喊「停筆」之際,從小就是乖學生的她也不敢掙扎多寫,種種「失誤」讓她重新思考自幼奉為圭臬的信條——努力必然有收穫。

從這段大學的轉學際遇再回溯,朱國珍分享起那些盤據她童年記憶的「不理解」:母親為何總是不在家?在朱國珍升上中學後,母親突然返家,但為何她開始酗酒鬧事?父親又為何凡事皆容忍她的胡鬧,乃至於漠視她對朱國珍姐妹的暴力?自小成績優異的朱國珍可以輕鬆應付學校功課,耕耘一分收穫一分;但面對家庭問題,她始終無法理解,更無從問起旁人。身邊的親戚長輩、街巷鄰居甚且向年幼的朱國珍說道:「沒有媽媽的孩子將來會變妓女,不然就是太妹」。原生家庭內部的高張壓力,疊加上外在社會的不友善眼光,使得朱國珍雖然在金華女中時期被編入語文資優班,卻無心於學業,甚至動過加入幫派的念頭。然而,或許正是如此複雜背景,朱國珍於是投入文學、小說的世界,從中形成一種「防護罩」或「想像的自我」來偽裝自己,嘗試尋覓得以理解自我身份的道途。

1997年出版的《夜夜要喝長島冰茶的女人》,便是如此從文學探求「想像自我」的一次嘗試。朱國珍坦言,過去曾有前輩或評論家將小說中的慾望情迷直接扣連她自身的人格呈現;不過,《夜》作為朱的第一本出版的小說,事實上更多來自她對於九零年代臺灣社會的觀察。正因為過往童年生活所帶來之創傷仍未癒,朱國珍難以從內部生命經驗來挖掘寫作素材;反而是在她從事空中服務員的職場生活中,意識到八零年代的女性主義運動如何逐漸改變美國社會的女性權利、女性形象,乃至作為一名女人的生活模式。長島冰茶,原指一種後勁強烈的調酒,在此化作一股衝撞社會表象體制的概念,輻射出作家對於種種遭到當時社會榮景所排擠之弱勢群體的深刻關照。

《夜》一書之後,要等15年,讀者們才又得以捧讀作家朱國珍的作品,《三天》,一部關於親子之間「理解」與「和解」的半自傳體小說。此前,朱國珍曾任電視台主播,在繁忙的電視台工作中,她一方面必須照顧尚年幼的兒子,另一方面同時面對來自母親與丈夫的長期情緒壓力。不過,朱國珍始終未間歇的閱讀習慣也在此時屢次提供她重整自我的契機,例如愛麗絲・米勒(Alice Miller)的《幸福童年的秘密》重啟她對自身原生家庭與童年記憶的思索。於是,朱國珍開始從國內外心理學論著、文學作品與自身生命實踐中,尋構另一種面對親子關係的可能性,更從孩子的「稚性」中感悟到「真淳之心」的純粹與光輝。小說中裡頭的「虛構/非虛構」之書寫技術正是為了回應此「真淳」的途徑,既創造出關係的多種可能性,同時也藉由對孩子的愛以返身療癒自我的童年創傷,一步步從理解通往和解。

2017年的散文集《半個媽媽,半個女兒》更是直接取材朱國珍自身童年歷程,以及當前對孩子的教養,「愛、關懷與陪伴」為全書主軸,體現了她這些年的感悟與沈澱。朱國珍認為,親情書寫可以含納非常不同的模式,如法國作家蒙田那樣以「知性」作筆,但就她個人的文學觀來說,「散文尚真」,因此是直面自我與各種關係的書寫路徑。在如此「繁華落盡見真淳」的親情書寫裡頭,朱國珍直指每一次落筆成文其實都在於轉化情感,即透過一種「自我他者化的觀照」,從中拉開適切距離,進而重新關照何謂「自我」、何謂「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