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bex聊天室中,大家七嘴八舌地圍繞這幅圖紛紛臆想。而這幅三位修士交頭接耳的聖像攝影圖,拍攝自法國寧靜的小鎮韋茲萊(Vézelay)。中間那位以兩手拉開雙襟,展示他/她雙乳之間深壑的修士,正是三世紀的羅馬帝國時期受到宗教迫害的「羅馬的尤金」(Eugénie de Rome)。「然而我們不需要特別從宗教史或藝術史去談」,張亦絢說。由於本次的主題聚焦在「酷兒社群想像」,與「空間性」有關的臆度,太易使人浮想迭翻,在演講一開始,張亦絢便有意提醒我們,注意酷兒社群的「時間性」。她強調,「跨性別」的意涵,或許早就被韋茲萊大教堂(La Basilique de Vézelay)的浮雕設計者給想像出來了。當是時,文藝復興尚未來到,「神性」猶且凌駕「人性」,但是酷兒的形象卻早已可見(visible),甚至可辨(recognizable)。
2021年8-10月間,在舉辦於moom bookshop攝影專門書店中的「前我我後:桑島智輝攝影展」中,留言分享簿的其中一頁如是寫道:「如果我有女朋友/我也要記錄我們,一切/by the way 我是女森」。那不僅是一場連張亦絢自己都戲稱「會暫時把酷兒雷達關掉」的攝影展,還是在一間同志元素不凸顯、不搶眼的一間攝影專門書店。然而,這位明顯具有女同志身分的留言者,竟可透過自體具身的(embodied)酷兒性想像,代換其中的異性戀話語(heterosexual discourse)。於此,該展覽呈現出來的異性戀圖像,雖然同樣地「完全是在搬演直男的生活和感情模式」,但那白底黑線扉頁兩三行,所留下的稚嫩鉛筆字,卻在無形之中,創生出酷兒本色的異質空間,令人驚異且翫味。「我們對於酷兒社群的想像,是否一定要有定論,或者『眼見為憑』呢?」張亦絢說。
順著這樣的思考,張亦絢也特別指出,酷兒展演性(performitivity)「如何出來」的問題。她提醒我們注意上述的留言中,「by the way 我是女森」這一句,喻其為「一個小小的手勢」,也分享了4月底新出版的,由楊佳嫻主編的《刺與浪:跨世代台灣同志散文讀本》與新生代小說家何玟珒的《那一天我們跟在雞屁股後面尋路》,張亦絢指出後者的民間性元素,認為「同志」掛勾其他的題材,或是「把酷兒藏在日常中」,都是「很有必要」,而且「相當深刻」的。
酷兒社群想像的誕生
張亦絢援用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過去與未來之間》當中「『世界感』的出現必定是伴隨著文化才可能,反之亦然」。換言之,沒有文化,就無所謂「世界感」(sense of world),二者必定是成對出現,相輔相成。然而,張亦絢想在這邊提出的是某種「無世界/無文化」感。在此,她諧稱自己是「上一個年代的女同志」,也和我們分享了她所曾經歷到的,對於同志或酷兒這兩種身分的「無世界/無文化」感。易言之,在她的「年少時代」雖然曾經意識到自己已經可以從異性戀的制度中游移出去,但是「不知道有同志或酷兒這些名詞」,這種狀態構成了某種「無鄉的」(homeless)的放逐感。這樣的放逐感造成的可怖是,所謂「世界/文化」的存在本身,其實是給予個人生命一種參照的可能。換言之,生命是短暫的,而「世界/文化」是遠大宏闊的。然而失去了對自身所處之「世界/文化」的感受,不單單僅是得到某種「挫折感」而已。